[ 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利率定价机制中，中国再次充当了旁观者。事实上，在其他重要金融价格形成上，中国金融机构一样是局外人 ]

　　这两天国际媒体关于巴克莱银行操纵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ibor)的报道铺天盖地。事情的起因是巴克莱银行的交易员被发现多次低报其资金拆入利率，扭曲了Libor这一指标性利率，而Libor的扭曲导致了基于这一利率的多种金融工具定价出现偏差，影响到了市场上几乎所有投资者的利益。

　　虽然读经济学的学生都知道Libor，但很少有人会去注意Libor的真实含义。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是英国银行公会(BBA)每天定期公布的指标性利率，一共有10种主要货币存在Libor报价，包括美元、英镑、欧元、日元、瑞士法郎、加元、澳元、新西兰元、丹麦克朗和瑞典克朗。同一货币的Libor有15个期限，从隔夜到1年期都有。但媒体说起Libor时，一般都默认是美元Libor，尤指美元3月期Libor.

　　虽然名为同业拆借利率，但Libor的产生却并非是全市场参与的结果，而是由英国银行公会指定的6~18家银行主动申报而成。每个工作日早上11点至11点10分间，18家银行的经理会通过一个程序将各自银行的15个期限美元借贷利率提交至著名的金融媒体汤姆逊路透公司。汤姆逊路透公司将最高的4个和最低的4个报价剔除后，剩余10个报价的算术平均值便是当日的美元Libor利率。汤姆逊路透将代表英国银行公会向全球发布这一利率，数百万亿美元金融产品的定价也将随之改变。

　　Libor衡量的是这18家银行的资信水平，因为它们所报出的利率是银行从市场借入资金的利率水平。由于全球20%的银行拆借和30%的外汇交易发生在伦敦市场，因此Libor便有了全球利率的地位。多数利率互换、利率期货、按揭债券、银行贷款甚至垃圾债券的定价都基于Libor这个指标利率。

　　毫不夸张地说，利率些微的变动便可带来巨额的利益转换。金融衍生品的交易金额远远超过普通人的想象。譬如，以美元3月期Libor为结算利率的芝加哥欧洲美元期货2011年全年的交易量高达564万亿美元。场外金融衍生品的交易规模也丝毫不逊色，2011年年底全球利率互换的名义金额存量高达402万亿美元。对比之下，2011年美国和中国的GDP总额才不过15万亿美元和7.3万亿美元。如果Libor报价有1个基点(万分之一)的差错，仅芝加哥交易所的投资者在2011年便有141亿美元的资金换手，而互换交易者需要换手的资金则超过400亿美元。尴尬的是，造假者巴克莱银行可能只被罚款约9300万美元，显然造假成本低了点。

　　早在次贷危机期间，业界便有关于银行虚报Libor的传闻，只不过当时未有确凿证据。2008年年底，花旗、美国银行、汇丰等各大银行(它们都是Libor的报价银行)都曝出巨亏，花旗甚至几乎退市，但同期的Libor并没有完全反映出主要银行资信水平的变化，各银行报出的借贷利率水平差别也显著超过平时。各大银行显然是有操纵Libor的利益动机的，较低的Libor水平可以帮助它们拉低融资水平，同时也减少在浮动利率结算时的亏损(也可能是盈利).

　　按照一般的理解，巴克莱报出低价的动机在于向市场表明，其资信水平没有受到危机影响。但事情的内幕没有公众想象的那么简单。根据新华网的报道，2008年10月29日，英格兰银行(英国央行)副行长保罗·塔克曾向巴克莱前CEO鲍勃·戴蒙德说，没有必要总是把Libor报得那么高。这一暗示的动机不难理解，因为在当时的市况下，“市场推动”而非央行主导的低利率对于英国金融体系是有帮助的。我们不知道的是，除了巴克莱之外，汇丰、劳埃德和皇家苏格兰等其他3家提供Libor报价的英国银行，是不是也得到了监管部门的暗示并加以执行。如果是的话，那么市场16年来对Libor建立起的信心恐怕会逐步瓦解。

　　现在英国政府已经对这个丑闻开展全面调查。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可以预见的是Libor形成机制将会进行改革。现行体制下，各银行的报价只是其对市场的判断，即它们“可以”借到合理数量的资金所需支付的利息成本，而非实际借贷成本。这一报价给了银行虚假报价的空间，因为英国银行公会不会也不可能去查阅其借贷记录验证其实际借款利率。如何让Libor真实地反映市场现实情况是监管者所要解决的棘手问题。

　　行文至此，大家或许会有疑问，相隔8个时区的遥远地区所发生的丑闻关中国什么事？首先，中国有3.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其中绝大部分投资在Libor报价的十大货币上，以美元为最。在Libor操纵案上，中国也是受害者。其次，中国多数外币贷款的报价形式是Libor加上一定升水，所以我们的外币贷款市场也是跟着伦敦的指挥棒走。最后，Libor产生的冲击不仅局限于货币市场，还影响到全球实体经济和金融市场。读者只要看看中国历次调息对股市的冲击就能理解了。

　　虽然中国银行在世界十大银行中已经占据三席，但翻遍Libor报价银行名单，居然没有一家中国银行。换句话说，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利率定价机制中，中国再次充当了旁观者。事实上，在其他重要金融价格形成上，中国金融机构一样是局外人，如互换指标利率(ISDAFIX)和欧洲银行间拆借利率(Euribor，此次巴克莱案也有涉及)。这些报价银行并非由官方监管机构指定，而是自律协会根据银行的市场地位来选择的。中国银行虽然规模巨大，但国际业务小得可怜，因此未能跻身其中也是理所当然。

　　每当谈到金融话语权时，中国媒体总是习惯性地认为是帝国主义对我们的打压，但其实是我们捆住了自己的双手。在中国恢复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地位的过程中，我们是否可以继续将头埋在沙子里呢？与时俱进应该才是我们的答案。